《燃燒烈愛》改編自日本小說家,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《燒掉柴房》,講述韓國青年李鍾秀,在遇見自己的兒時鄰居海美,以及神祕的富二代Ben之後,意外被捲入一起撲朔迷離的失蹤案件,並深陷於虛實交錯的線索之間,逐漸無法自拔。
本片由韓國導演李滄東執導,他曾以電影《綠洲》和《密陽》,兩次代表韓國出征奧斯卡最佳外語片;如今,他睽違八年推出新作,以本片再度代表韓國出賽,並與《哭聲》攝影指導洪慶彪、《熔爐》配樂師Mowg共同合作,齊力打造幽微、詭譎的驚悚之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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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現改編文本潛力,對現實世界提出疑問
「我想把小說裡的謎團,擴展到我對生命的疑問。」
──《燃燒烈愛》導演李滄東
對於改編村上春樹小說〈燒掉柴房〉的過程,導演李滄東表示:「一開始,我根本看不出來燒柴房是在隱喻殺人。」其實,這個改編劇本的想法,最早是由編劇Oh Jung-mi提出,由於她對故事裡「燒毀無用的柴房」一說,深感莫名憤怒,讓李滄東開始思考這個瑣碎的情境,是否有蘊藏巨大議題的潛力存在。
與此同時,李滄東發現美國小說家William Faulkner,竟著有一篇題名相似、講述階級衝突的短篇小說《燒馬棚》(Barn Burning),讓他開始找到改編議題的切入點──「年輕人的憤怒」。
為此,李滄東與編劇以腦力激盪法(brainstorming)的方式,討論故事內容,並鎖定韓國當代社會,融入政治、經濟等多面向的議題。
李滄東解釋,這部電影的編寫方式,其實完全沿襲一般驚悚電影的劇情結構,但他希望這不只關於失蹤謎團,而是關於整個世界:「我希望觀眾去思考這部電影的每個人物,並將他們與現實的問題連接起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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挖掘演員自然演技,以配樂襯托人物樣貌
「我一直都希望演員是簡單、純粹地去感受情緒,
而不是要表達它們。」
──《燃燒烈愛》導演李滄東
「導演告訴我:『不要覺得被壓迫,你只是感受、只是存在。』」飾演李鍾秀的演員劉亞仁表示,導演李滄東的指導方式相當特殊,透過不確切的人物定位及表演指令,李滄東讓演員們收斂自身表演技巧,耗費大量時間與演員們討論人物細節,深入挖掘他們的內心世界,還給演員自由發揮的空間。
此外,李滄東的選角方式亦相當特別,他甚少根據演員接觸過的角色和表演經歷選角,而是透過直接觀察與交流,判斷演員是否符合所求。
例如,演員Steven Yeun是名韓裔美國人,但李滄東看見其身為移民的「天然孤獨感」,與設定為韓國人的人物Ben極其相似,因此執意邀請他扮演該角色,令Yeun讚賞:「他真的對人類,有種非凡的理解。」
音樂加強人物特質
「我想要找到音樂本身的獨特性,就好像它原本就屬於這個場景。」李滄東解釋,在過往的電影作品中,他極少使用配樂,因為他認為音樂是獨立於影像敘事外的聲音,不應成為拉升情緒或懸念的手段。基於上述原則,李滄東這次嘗試使用配樂,並邀請配樂師Mowg,打造能夠凸顯人物心理狀態的配樂。
例如,富二代Ben身處的空間裡,必會搭配場景播放的沙發音樂,襯托Ben高貴、玩世不恭的氣質,而青年鍾秀身處的空間裡,則幾乎不存在任何音樂,讓鍾秀的內心世界更顯空虛。此外,為增添影像的壓迫感,Mowg會不時在影片中,加入介於音樂和雜音之間的「嗡嗡聲」,讓場景更顯詭譎。
《死刑台與電梯》原創配樂〈Lift to the Scaffold〉:
除了有Mowg製作的音樂,電影裡海美迎著夕陽、舞蹈「生命之舞」的片段,其配樂其實取自爵士樂手Miles Davis的作品〈Lift to the Scaffold〉,同時也是法國新浪潮電影《死刑台與電梯》(Elevator to the Gallows)的原創配樂。
劇本裡就已指定使用的〈Lift to the Scaffold〉,除了是因其爵士樂曲調,本身帶有自由、奔放的態度,《死刑台與電梯》兼具的浪漫和驚悚調性,也是李滄東在這場戲裡,試圖營造的氛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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捨棄分鏡拍攝流程,數位攝影呈現自然光
「我希望拍攝時的一切,都是自然且準確地發生。」
──《燃燒烈愛》導演李滄東
為與攝影指導洪慶彪保持最直覺的合作方式,李滄東刻意不與擅於分鏡的洪慶彪討論拍攝鏡位,而是與他研究拍攝自然光的技巧,並一起尋找適合的拍攝地點,盡可能地減少人工痕跡,讓電影保留寫實風格。
「光明與黑暗的界線,是這部電影非常重要的概念。」導演李滄東表示,由於電影探討的主題,是關於「可以被看見」與「不能被看見」的事物狀態;因此,他讓故事充滿大量的清晨或黃昏場景,並首次採用數位攝影,捕捉精緻的光影層次與畫面細節。
慎選拍攝地點的自然光
「這部電影有故事要說,但畫面裡的光線和空間才是真正的故事。」洪慶彪解釋,儘管初期他不太適應李滄東抽象的溝通方式,但兩人對光線的運用非常有共識,使得兩人在確立拍攝場景後,劇組幾乎不太需要另外打光或後期調色,畫面裡的自然光或現場燈光,即已經非常貼近他們的創作美學。
有趣的是,在李滄東與洪慶彪精心選擇拍攝地點之後,本片的拍攝素材,常因畫面過度唯美,遭到最終剪輯捨棄。例如,拍攝鍾秀家的地點坡州市時,該地的濃霧繚繞及群鳥過境,時常出現令劇組人員相當震撼的美景,但考量到維持本片壓抑、鬱悶的調性,讓觀眾最終無緣看見這些影像。
沒有分鏡的自由攝影
「導演不喜歡嚴謹的走位設計,所以演員都是跟隨自己的感覺演出,攝影機也因此有比較自由的運動方式。」洪慶彪表示,本片不僅沒有分鏡,而且許多看似精緻、複雜的影像敘事,也幾乎是靠導演、演員和攝影指導,經現場排練之後,直接討論、拍攝而成。
例如,李鍾秀殺死Ben、燒毀保時捷並開車逃跑的片段,洪慶彪原本想盡量貼近演員劉亞仁,並透過手持攝影的一鏡到底完成,但拍攝成品顯得過度刻意,使得兩人決定將此場戲分割成兩個鏡頭,並呈現劉亞仁的完整裸體,才讓這個片段的劇情重點及人物情緒更顯突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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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電影具有既定的型態,且能提供刺激的幻想故事,
但它的本質跟塑料棚一樣,都是空的。」
──《燃燒烈愛》導演李滄東
「我想反思電影作為傳播媒介的神秘性。」導演李滄東表示,處理本片的曖昧性和不確定性時,他深深地感受到,其實不論是電影還是塑料棚,只要失去人類的關注及利用,兩者都將變得毫無意義。
因此,當主角李鍾秀在調查塑料棚時,李滄東故意拍攝他由外貼近塑料棚的鏡頭,令觀眾無法看清他的面貌,藉以傳達李滄東對於電影的看法,讓本片不僅有著濃烈的神祕色彩,影像呈現也無處不蘊藏創作者的深刻省思。
文字:邱昶維|來源:screendaily, variety, latimes, theitalianreve, yooahinsikseekland, moviemaker, cine21|圖片:berlinfilmjournal, cineentucara, filmaffinity, imdb, nziff, pinterest, rin3101, thecriterioncollection